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------------ 第一章 有根多种职业的人,戴手套并不是为了天冷要保护手,而是他们职业的必需,不过也有一些戴手套的人,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来,例如,交通警察为什么要戴上手套呢?就费解得很。 自从发现每一个人的指纹相同的可能性极少,因而发明了指纹侦探术之后,作好犯科的人,为了避免留下指纹,也喜欢在作奸犯科之际,戴上手套。不过手套不论用多么薄的质地来制造,戴在手上,总使一双灵巧的手,在感觉上打了极大的折扣,人的皮肤,天生极其敏锐,对手所触摸到的一切,都可以有直接的了解,然而,戴上手套的话,就差得远了。 据偷窃的老手称:真正有资格的贼,是不戴手套的,但也有的偷窃老手称:戴上手套行事,可以确保事后不被追查。 和世界上任何事情一样.总是有不同的意见的,这是无可奈何的事。以下的一则故事,和手套有极大的关系,和这两种相反的意见,也有极大的关系。 ※※※ “这种保险箱,没有人可以打得开——除了它的主人,它有着复杂的电子密码装置,它的主人可以自己选定密码,并且可以随时更换,一组七位数字组成的密码,没有人可以慢慢地去试,因为转错了一个号码、配在保险箱内的警钟,就会通过传声器而响起来。” 讲这番话的人,是一个头顶半秃的中年人,他的一只手,按在一只四尺高,深灰色的保险箱上——按在保险箱上的手指,在不断地敲打着,通常来说,这是一个人感到踌躇满志时的自然动作。 他的另一只手,在他讲话的时候,不断挥动着,在加强他讲话的语气。 在他面前的有三四十个人,有的手里拿着照相机,一望而知是记者,还有很多是保险箱的代理商,那个头顶半秃的中年人,是这种新型保险箱制造厂的老板,苏振民。 苏振民吸了一口气,向每个人笑了一笑,有些人在私议,苏振民又道:“这种保险箱,还可以选择时间掣,也就是普通保险库才有的那种,选择了时间掣是有它的好处,就算知道密码,不到时间,也打不开来,它绝对防火,防水,防止一切酸性液体的侵蚀,各位,对这具保险箱的安全,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?” 那是毫无疑问的事,这具保险箱,无疑是世上最坚固的,最保险的了。 座位上的人在低声交头接耳,在众多的人之中,有一老一少两个人,坐在一起,这一老一少两个人,好像对保险箱的介绍人苏振民并没有兴趣,而一直盯着那具保险箱在望着,而且他们的脸上,也始终带着微笑——两个人的微笑,稍有不同者,老的那个,微笑是镇定、智慧的,而少的那个,他的微笑,则显示了他那种毫不在乎的性格。 老的那个,大约有六十岁,头发有点花白了,胡子剃得很光滑,穿着全套西装,质地高贵,剪裁合体,看起来像是位高贵的绅士。而少的那个,约莫二十五六岁,衣着很随便,头发很长,可是一点也不蓬松,一眼就看得出经过小心的修剪,同样整齐剪过的,是他上层的胡须,他交叉着手,好像不论发生什么事,他都可以维持这个舒服的姿态不变。 老的那个略侧了侧身,低声道:“你听,这是世界上最坚固的保险箱!” 少的那个笑了一下,伸手在上唇的小胡子上,摸了一下,道:“自从有保险箱起,每一个保险箱的制造商,都说他自己的出品,是世界上最牢固可靠的。” 老的挺了挺身,使他的背向后靠了靠,道:“但是事实上——” 少的那个,提高了声音,接着那老的话,道:“事实上,没有一具保险箱是真正牢靠的。” 苏振民正被七八个记者包围着,打开了保险箱的门,指着厚厚的门,在解释着保险箱的奇妙的构造部份。因为那少的这句话的声音十分高,所以苏振民也听到了,他立时抬起头来。 苏振民一抬起头,就摆出一副接受挑战的武士的姿态,说道:“刚才我听到一位先生的话,是那一位先生有这样的看法?” 少的那个作了一个滑稽的神情,像小学生一样,举起手来,道:“我!” 苏振民皱了皱眉,出现了这样的情形,那是意外,但是他立即知道,这种情形对他来说,是有好处的。 他制造保险箱已经有很多年了,早年,每当推出一款新的保险箱,在宣传之际,最通常的办法,就是公开悬赏,征求能将之打开的人。 ------------ 第二章 那是一个中国人,年纪很轻。 这个年轻的中国人,齐泰维伯爵、玲珑手、土耳其皇和哥耶四世,对他都很陌生——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,但却偏偏是事实。 然而,我们对这个年轻人却并不陌生,他就是一年之前,那种新型的保险箱才推出时,在记者招待会上,一老一少两个中那少的。 当齐泰维伯爵望向他的时候,他放平椅子,坐直。 齐泰维伯爵有点不满地摇着头,道:“像这样重要的聚议,中国人不应该不来的!” 年轻人向他笑了笑,说道:“我是中国人!” 玲珑手对年轻人的回答有点发怒,道:“我知道,普通的中国人有几万万,不过我们要见的中国人,只有一个,他应该来!” 土耳其皇作出检阅军队的姿势,高举着双手,道:“全世界都在看着我们,而我们,要看中国人!” 扮耶四世潇酒地道:“中国人没有来,可能由这位先生带来了他的意见o” 扮耶四世称那年轻人为“这仁先生”,好像这年轻人不是中国人。而事实上,在他们几个人的心目中,“中国人”只是独独一个人的代名词,而不指其他人。 那年轻人又挺了挺身子,道:“我叔叔说——” 他讲了四个字,顿了一顿,屋子中所有的目光,立时集中在他的身上。 年轻人低下头去,先摇了摇头,又道:“我叔叔说,事情总有结果的时候,各位,他的忠告是,结束吧,我们完了!” 那四个人的反应,都不相同,玲珑手脸上的胖肉抖动着,陷在他胖肉之中的那一双小眼睛,瞪得眼珠像是要蹦出眼里来一样,十分恼怒。 扮耶四世戏剧化地将手拍在他自己的额上,不断发出“拍拍”的声响。 齐泰维伯爵“哦”地一声,站了起来,又坐了下去,然后又站了起来,看他的神情,像是要说话,可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,又坐了下去。 土耳其皇“哼”地一声,无目的地挥着手,看来他陷入了极度的失望之中了。 那年轻人略等了半分钟,继续说道:“当这种保险箱初次公开介绍之际,我叔叔和我就曾经仔细地研究过,而我们获得的结论是,我们无法战胜这种保险箱,所以,这一年来,我叔叔完全处在退休状态之中。” 那年轻人讲到这里,略顿了一顿,才又补充一句,道:“我也是!” 玲珑手举起拳,“砰”地一声,在桌上敲了一拳,极不客气地瞪着那年轻人道:“小伙子,我们不知道你有过什么辉煌的记录,虽然我们不怀疑你有参加我们会议的资格,但是千万别在老前辈面前提什么退休!” 玲珑手的话很不客气,可是那年轻人并没有生气的表示,他只是微笑着,站了起来,向外走去。 那年轻人一直来到门口,才道:“各位,本来,我们的工作是不值得夸耀什么的,不过玲珑手先生怀疑我不能提到退休两个字,我倒希望知道,三年之前,东方最大的贩毒党,因为保险库里,失去了大批库存的现金而互相猜疑,几个大头子之间,终于双相火并收场,这件事,是由什么人造成的?” 年轻人讲这句话的时候,态度很悠闲,好像他在说的事,只是三年之前,他曾经看过一场脱衣舞一样的轻松。 可是,当他说完之后,原来坐着的四个人,却一起站了起来,其中,玲珑手因为身子太胖,而且又站得急了一些,所以在他站起来之际,他坐的那张椅子,“砰”地倒了下来。 不过,并没有人注意那张椅子,四个人的目光,盯住了那年轻人。他们都知道那件事,自从五十年代起,一切黑勾当的组织,比起二十年代、三十年代来,聪明了不知道多少,现代的经济学理论,给了他们极大的帮助,他们学会了公司组织法,懂得如何运用,分配他们所掌握的天文数字的资金。所以,阿尔卡邦时代一去不返了,黑组织中的头子,在严密的现代化组织中,绝少再有火拼的事情发生了,组织和组织之间的磨擦,也减少到了最低限度,可以说,黑组织已经进人黄金时代了。 不过,在黑组织的太平岁月中,也不是全然没有例外的,远东最大的黑组织,在三年前的那次火并,导致这个组织七个大头子丧生,两个被同党出卖给警方,一个吞枪自杀,整个组织分崩离析,这件事,却是震动了全世界所有的黑组织的了。 ------------ 第三章 西斜的太阳,光芒映在海面上,在海面上泛出一层层金波微荡的光芒来。浮在那闪动的,黄金般灿烂的光芒之上的,是许多艘游艇。 大多数游艇整齐地排列着,也有不少正在驶出去,和有不少正在驶进来。海鸥懒洋洋地飞翔着,和这里的人一样——没有什么人来到蒙地卡罗之后会想到工作,而只是想到享乐。 这是一个享乐的地方,从停泊游艇的海湾向前望,是一望无际的海洋,转头望去是各种各样的建筑物,在那些建筑物中,有着各种各样的享乐设备,只要你有钱,你会觉得人生的快乐原来是如此无穷。 就算躺在游艇的甲板上,一动不动,也很少有其他地方,可以比得上蒙地卡罗的。 那年轻人——就是那个年轻人——这时就躺在甲板上,几乎一动不动。海水的荡样,使游艇的船身,有时也会倾斜一下,每当这个时候,他身边的杯子中,浮在金黄色酒中的冰块就会轻轻相碰,发出悦耳的声响。 那是一艘大约八十尺长的游艇,在这个几乎可以称得是世界游艇展览的海湾上,那只不过是一艘小游艇而已。所以,这艘游艇,和其他的几百艘,一起排列着,一点也不引人注目。 那年轻人闭着眼睛,躺得如此之安静,看来是完全睡着了。不远处,有一阵嘻笑声传来,嘻笑声渐渐传近了,他仍然一动不动。那嘻笑声是来自一群,或者说是几个女郎,她们在紧靠在一齐排列着的游艇上,一艘一艘地横越过来,游艇上的人,都向她们友善地挥着手。 虽然这里的美女之多,是世界着名的,但是,五个如此动人的女郎聚在一起的机会,还不多见。 嘻笑声渐渐近了,四个美女,都从旁边的一艘船上,跳上了年轻人的游艇,又嘻笑着奔了过去,而最后一个,在跳上了年轻人的船上后,在甲板上只奔了一步,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,整个人向前仆了过来,正好仆向躺在椅子上的那年轻人。 她显然无法控制自己了,所以像任何女人一样,在她快要压到那年轻人的身上时,她发出了一下尖叫声。而那年轻人也就在这时,睁开眼来。 接下来发生的事,有点像电影里的情节,那女郎直扑了上去,那年轻人立即张臂将她抱住,帆布椅子塌了下来,年轻人抱着那女郎,在甲板上打着滚,其馀四个女郎已奔远了,一切似乎陡地静下来。 当那年轻人和那女郎停止了滚动之际,他们都已经来到了船舷的一边,年轻人仍然抱着那女郎,他的手按在那女郎腰肢上,那女郎穿的是露腰装,所以年轻人的手,直接地碰到她柔滑的肌肤。 他们互相睁大着眼,望着对方,那年轻人一时之间,竟无法断定这女郎是什么地方的人,但是无可怀疑的是,那是他一生之中所见过的美女中,最美丽的一个。 她的肤色,是均匀的淡棕色,像是涂上了一层奶油那样地柔和优美。她的头发是黑色的,眼珠是黑色的,可是她绝不可能是中国人,也许只有越南美女,才有这样大而清澈,那样动人的眼睛。 那年轻人还在打量她,但是她已经轻轻推开了他,站了起来,年轻人还躺在甲板上,在这个角度,他更可以欣赏那女郎那双线条优美、修长而毫无瑕疵的美腿。 那女郎掠了掠长发,很大方地道:“对不起!” 那年轻人站起来,女郎已经转过身,向外走去,年轻人挺直了身子,道:“等一等!” 女郎转过身来,明亮的眼睛在夕阳馀晖中闪动着,年轻人作了一个手势道:“我们的相遇,不是很突然吗?” 女郎微笑着,点头,表示同意,年轻人也微笑着,可是他一面陡地伸手,紧紧握住了女郎的手臂,近乎凶狠地道:“你替谁在做事,说!” 女郎在刹那之间,张大了口脸上的那种惊讶的神情,和她双眼之中所流露出来的那股惊恐的神色,使得那年轻人的心中感到了一股歉意。 她什么也没有说,也不挣扎,只是那样望着对方,年轻人松开了手,吞着口水,道:“对不起,我想我可能弄错了,你或者不应该怪我,蒙地卡罗是一个奇特的地方,太奇特了!” 女郎没有说什么,后退了几步,才缓过一口气来,说道:“你怀疑我是什么样的人?” 年轻人挥着手,道:“别提了,你不会是!” 女郎像是很感兴趣,说道:“间谍?特务?负有神秘使命的特种人,你是什么人?” ------------ 第四章 第一流的大赌场和第九流的赌场的最大分别是,前者输嬴的上落,虽然大得惊人,可是赌场中的气氛,仍然是那样高尚和动人,而不像九流赌场那样,充满了喧闹、尖叫的嘈杂声。 那年轻人走进了赌场来,他甚至可以听到钢珠在轮盘上转动的声音。每一个人都是那么不在乎,看他们的神情,全世界像是全属于他的,或者他自己就是赌神。 年轻人略站了一站,眼睛并不望向那侍者,却向他身边不远处的那侍者招了招手,那侍者忙走了过来,在他身边恭敬地站定。 年轻人仍然看也不看那侍者,顺手拿着一张银行本票,递给了那侍者,而当那侍者看清楚了本票上的金额时,他不由自主,双脚并拢,鞋跟发出了“拍”地一声,年轻人却向着轮盘桌走过去。 在轮盘桌旁边,大约有十来个人,那个流亡政客在别的任何地方出现,都会引起一阵骚动,但只有在这里,没有什么人会注意他。那是因为,在这里的每一个人,本身都有资格,成为世界性头条新闻的主角之故。 年轻人来到轮盘桌前,才坐下,刚才那侍者,就托了一盘筹码,弯着腰,来到了年轻人的身边,站着。年轻人将筹码从盘子里取下来,取到自己的面前,而且顺手一推,将全部筹码,一起推到了“二十四”这个号码上。 这种行动,郎使在弟二流的赌场之中,也必然会引起一阵驽叹声,但是现在,在轮盘桌旁边的那些男女,却连眼眉也不抬一下。 年轻人留意着那个流亡政客,他看到那逃亡政客,将相当于二十万美金的筹码,推在“三十二”这个数字上,其馀的人,也纷纷下注。 主持轮盘桌的人转动轮盘,抛下钢珠,钢珠在盘中跳动,发出“格格格”的声响,终于停了下来,是“七”号。那年轻人微笑了一下,他看到那流亡政客,也微笑了一下,年轻人又向后招了招手,将第二张本票,交给了趋前来的侍者。 就在这时候,赌场里忽然起了一阵并不十分为人觉察的骚动——或者说,那并不能称之为骚动,只不过是有某一件事,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注意。 年轻人也在这时,回头看去,他看到了公主。 鲍主慢慢地向前走来,穿着曳地的长裙,几乎每一个人都在望着她,而她却像是完全没有那回事一样,带着自然的微笑,向前走来。 要一个美女,在这样的场合下,带着矜持的微笑,表现出她应有的仪态,只要这个美女并不是太没有见过世面,只要她曾经经过简单的仪态训练,那是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情,可是,在这样的场合下,一个美女要表现出如此的自然,如此的若无其事,那就不是太容易了,那至少要这个美女自己知道,她是多么高贵,在她的眼中,任何的尊荣都是司空见惯的,才能有这样自然的风度。 鲍主现在就是那样,她一直向前走着,和几个显然是她很熟的人,展露着她美丽而动人的微笑。 年轻人不禁有点心跳,因为公主迳向他走来,而且就在他的身边,坐了下来。 当公主坐下来之际,年轻人注意到,那流亡政客身后站着的两个保镖,视线第一次离开他们应该保护的人。 侍者又送了筹码上来,公主向年轻人望了一眼,用很低的声音说道:“又见到了!” 年轻人也用很低的声音说道:“这是一个小地方!” 侍者替公主也送来了筹码,赌场中早又完全回复了常态,各人纷纷下注,公主的手中拿着一叠筹码,彷佛不知道该下在什么号码上。 在她犹豫的时候,她的长睫毛闪动着,然后,年轻人又听到了她那动听的声音:“你是不是认为,一个人要是心中老记得某一个号码的话,他会在下意识中,时时将这些数字表现出来!” 年轻人几乎没有震动——当然,那是出自表面上的,事实上,他的心里,的确而且震动了一下。 可是他表面上却像是根本不懂对方的话,又将面前的筹码,全推了出去,还是放在刚才的那个号码上。 鲍主像是受了年轻人的影响,也将所有的筹码,放在同一个号码上,两人互望了一下,都微笑着。 爸珠又跳动起来,发出“格格格”的声响,开出来的号码是十二号。 年轻人站了起来,公主也站了起来,他们的神情,仍然是那样轻松和毫不在乎,年轻人在转身的时候,牵动了椅子,椅子向旁边的流亡政客倒去,可是椅子还未曾碰到那流亡政客身上,他身后的一个保镖,已经倏地伸手,扶住了椅子。 ------------ 第五章 一架直升机,在豪华大酒店的顶上,发出“轧轧”的声响,机身略有点斜,飞了过去。 没有什么人注意这架直升机,甚至酒店天台上的护卫人员也没有注意,这时就开始注意那架直升机的,恐怕只有船上的年轻人和他的叔叔两个人,他们坐在远程望远镜之前,在望远镜中望出去,甚至可以看到驾机的玲珑手近乎浮肿的胖脸。 “中国人”喃喃地说道:“这架直升机在曼顿停留了两天,我想事后,他们会使它沉到海底去!” 年轻人道:“当然——我想,酒店大堂内也该有点消息吧!” ※※※ 在酒店大堂内,齐泰维伯嚼从电梯中走了初来,手中握着一根手杖。酒店大堂中的一切全很正常,可是当齐泰维伸手,按下了手杖柄上的一个突起点之际,在不到一分钟时间内,一切都变了。 伯爵手杖中的无线电遥控装置,发动了早已安装在酒店播音系统内的录音机,酒店上下,每一个房间中,每一个走廊中,自然也包括了大厅在内的扩音器中的音乐,突然停止了,代之而起的,是一阵尖锐、刺耳的警号声。 正当每一个人都愕然地抬起头来,望着发出警号声的播音机之际,警号声停止了,代之而起的,是法语英语交替的广播:“我们是阿拉伯黑色九月组织,我们在这个酒店的每一层,都放置了炸弹,这些炸弹,在十分钟后爆炸,所有的人即速疏散,阿拉伯万岁,打倒以色列!” 尖叫声和惊骇欲绝的呼叫声,代替了一切,齐泰维伯爵仍然想慢慢地走,因为在他身后,人们像是潮水一样,涌向酒店的大门,将他也拥了出来。 齐泰维伯爵来到酒店对面的大街上,无数警车,已一起驶了过来,警察跳下车,但是警察进不了酒店,因为从酒店中涌出来的入实在太多了。 几个高级警官在劝告挤在一起的人散开,伯爵又按下了第二个掣,酒店大门上的一具扩音器,突然又响起了刺耳的警号声。 警察已经封锁了街道,仍然不断有人从酒店中涌出来,酒店楼上,几乎所有的人都等不到电梯,电梯已失灵了。八架电梯一起失灵,那是土耳其皇的杰作,他的工具只不过是柄钳子——现代科学维系在极脆弱基础上,要破坏实在是太容易了。 吐耳其皇在破坏了电梯之后,转过走廊角,他在顶楼。和土耳皇在一起的是哥耶四世,他们背靠着墙,站着,在听着激烈的争论,一个人在大着嗓子叫道:“要搬走,一定要将我保险箱搬走!” 另外好几个人的声音道:“没有时间了,没有时间了!已经过了四分钟,电梯又坏了!” 那流亡政客的怒吼声简直像是在咆哮,道:“一定要搬走!” 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:“爸爸,爆炸不会损害保险箱,我们可以事后将它找回来,快走!快走!” 这几句话,倒打动了那流亡政客,接着,便是呼喝声、脚步声,看来所有的人,全从楼梯上奔了下去。 土耳其皇整理着衣襟,道:“玲珑手,你从上面看下来,情形怎么样?” 玲珑手的声音,在土耳其皇和哥耶四世的耳机中响起,道:“伟大极了,我想至少有十万人在观看我们的演出,天台上一个人也没有了!” 土耳其皇道:“该动手了!” ※※※ “中国人”和年轻人看得很清楚,直升机打了一个盘旋,又飞了回来,这时候,他们才发现玲珑手他们行事的周到,因为那架直升机是簇着当地警方的标志。在这样的情形下,有警方的直升矶在空中盘旋,更不会有人注意了。“中国人”道:“一枚炸弹?” 年轻人道:“当然,玲珑手的责任不轻,他得正确地在酒店的天台上炸一个洞,这个洞,必需是在放保险箱的那间房间的顶上,要是弄不准方位,他们就得不到保险箱了,他必须飞得更低些。” “中国人”吸了一口烟,深深喷了出来,说道:“别替他担心,他一定做得到的!” ※※※ 直升机飞到了酒店的上空,几乎是停在半空之中,玲珑手望着酒店的天台,从瞄准器辨定了位置,然后升高,一枚炸弹就在他升高的同时,落了下去。 当炸弹在酒店天合爆炸的时候,直升机飞得更高,但不等爆炸的烟雾散去,直升机又降低,从直升机的机腹之中,垂下了一只巨大的铁索网来,铁索网从炸开的洞中,直垂了下去。 ------------ 第六章 ?界面风格:[咖啡花][星光闪][粉之恋][颓废闷][蓝调型] 第六章 这一式双手刀,力道不只是单手刀的两倍,因为还加上了全身的重量在内。而原振侠的单手刀,已经有超过两百磅的力道,曾经一掌,把一头硕大无朋的西藏獒犬生生劈死过! 山虎上校此际,正忙于护着下阴部分的剧痛,后颈又中了原振侠的双手刀。本来,他强壮无匹的身子,还是可以挺得过去的,但是原振侠双手刀一得手,立时双足又踹向他的小腿弯! 就算山虎上校真是铁打的,也敌不住人体关节自然生长的弱点。小腿弯一受攻击,他身子再也无法站得稳,向前一俯,双膝先着地,接着,整个人便重重仆倒在地上! 奇 书 网 w w w . q i s u w a n g . c o m 黄绢发出了一声长笑:“号称永不倒地的山虎上校,怎么倒地了?” 山虎上校几乎是立即挺身站起来的,原振侠也不禁大为惊叹:一个人在受了接连三次这样的重击之后,居然还能立时挺立。 可是,即使是立时挺立,刚才他曾跌倒过,这却是一个绝对无法改变的事实! 站立起来之后的山虎上校,面上的肌肉抽搐着,望着原振侠。在他凶焰毕露的双眼之中,竟然不可遏制地现出了恐惧的神色来。 一个永远站在胜利那一边的人,一旦遭到了失败,知道失败是怎么一回事之际,他内心的恐惧,一定比经常失败的人,厉害不知多少倍! 山虎上校是一个从未曾在搏斗中失败过的人,所以这时,他心中恐惧慌乱,简直对眼前的失败,完全无法适应……他也会失败,也会被打倒,也会被比他更强的力量杀死!那种恐惧感,一阵一阵袭上了他的心头,使得他从极度的凶悍和自信的顶峰之上,一下子摔了下来,摔进了恐惧的深渊之中。 而在摔跌的过程里,他的锐气,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! 这是自信心的堤防的大崩溃,一向牢不可破的堤防,忽然崩溃了,就再也没有力量可以把它填补起来。 山虎上校双眼之中,流露出来的恐惧越来越甚,满头满脸全是汗,身子也在把不住发颤。可是他的视线,还停留在原振侠的身上,看来,他还在想作最后的挣扎。 黄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,已吩咐她的手下,弄来了一面相当大的镜子。两个黑衣人抬着镜子,来到了山虎上校的面前,她的语气冷峻:“看看你自己!” 山虎上校的视线,有点僵硬地移向镜子,一看到镜子之中,他自己血污满面的狼狈样子,他彻底崩溃了,发出了一下听来惨厉无比的嗥叫声,蹲了下来,双手抱着头,猛烈发起抖来! 山虎上校平时也喜欢照镜子,在镜子中对自己壮硕无比的体型顾盼自豪。他更欢喜把女人踏在脚下,或是伸手抓着女人的头发,让女人当女奴一样跪在他的面前,用以在镜中衬托出他的威武。 而这时,他在镜中看到的,竟然是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副形象!黄绢的心理攻势,立即奏效,山虎上校在彻底崩溃之下,蹲在地上,如同一堆烂泥! 如果不是原振侠知道了他就是山虎上校,而且又熟知山虎上校是如何禽兽不如的一个人,他看到一个山神一样的壮汉,忽然之间变成了这样,或许还会有同情之心。但这时,他自然不会有什么怜惜之意,只是冷笑着:“起来,可以再动手!” 山虎上校连头也不敢抬起来,只是簌簌地发着抖。原振侠知道,一个凶悍之极的人,内心一定是懦怯卑鄙,兼而有之的。这时,山虎上校既然已丧失了斗志,那么,他和他之间的事,算是结束了! 原振侠向黄绢望去,黄绢用中国话低声道:“你帮了我一个大忙!” 原振侠心中十分愤懑:“当你像罗马贵族一样,观看我和这个巨人搏斗之际,我只是为我自己的生命而战,不为其它。” 黄绢扬了扬眉,看来她是想解释什么,可是却又没有说什么,只是道:“我事先不知道,他会向你挑战!” 原振侠挥了挥手,有点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再讨论下去。他走向门口,在门口停了一停,指着正缓缓在站起来的山虎上校:“这个人的来历,你知道么?” 黄绢现出十分轻视的神情:“知道,他曾经是专门欺凌没有抵抗能力的难民的卑劣海盗。”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,一句话在他喉间打了一个转,却没有说出来。 黄绢一双明澈无比的眼睛,向他望来:“你想说‘一丘之貉’是不是?” 原振侠接受了她眼光的挑战:“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,你倒有自知之明!” 黄绢咬了咬下唇,缓缓转过头去,对着正好站了起来的山虎上校,陡然厉声喝:“立正!” 山虎上校庞大的身躯,震动了一下,自然而然,双脚后跟一靠,挺直了身子。 黄绢并不走近他,因为走近他的话,两者之间的体型相差太甚了。她冷冷地望着山虎:“举起手来,发誓向卡尔斯将军效忠!” 山虎上校一下也没有犹豫,就举起了手来。 在一旁的原振侠看到了这样的情形,起了一阵欲呕之感。本来,他早就离去了,但是他想起了林文义的叙述,有一些话要问山虎上校,所以才勉强压制了自己心中的厌恶之感,留了下来。 林文义一直在寻找阿英……林文义和阿英的悲惨遭遇,和他们之间真挚的情爱,深深感动着原振侠,所以他要趁这个机会,问一问山虎上校。 黄绢带领着山虎上校读了誓言,又道:“我代表卡尔斯将军,授你上校的军衔,你的具体工作,日后自然会宣布!” 山虎上校向黄绢行了一个敬礼,又不由自主,向原振侠望了一眼。他的样子看来依然凶悍,但是却也明显地有着摇尾乞怜的神情。 黄绢冷笑着:“你太不自量力了,居然想和我争夺权位!我本来可以处死你,但念在你可以有一定的战绩,所以才从宽处理,你要明白这一点才好!” 山虎上校现出了出奇的恭敬,立正:“是,将军,我明白。“ 黄绢又冷笑了一声:“原医生刚才对你手下留情,你不去道谢?”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气,走向原振侠,原振侠一挥手:“不必了……可是,我有些话要问你!” 山虎上校用他的大手,在脸上抹着,抹了一手的热汗,神情有点尴尬。 原振侠道:“你还记得一个叫作阿英的女人?” 山虎上校一听,身子陡然震动了一下。原振侠的目光何等锐利,一下子就看穿了他有狡诈的表情,想要撒谎,所以不等他开口,就又道:“就是被你从难民船掳劫来,给你摧残过,最后又把她和一个叫林文义的人,一起吊起来喂鲨鱼的那个!” 山虎上校再震动了一下,低下头去,声音含糊地道:“记得。” 原振侠语音凌厉:“像你这样的海盗,身上不知负着多少血债!告诉你,不论托庇在什么人的手下,都难逃公义的审判……阿英现在在哪里?” 当原振侠丝毫不留余地责斥山虎上校之际,黄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她勉强插了一句口:“我们一定要在这里站着说吗?” 原振侠疾声道:“难道我还会和畜生把盏言欢吗?” 原振侠的话,锋棱太甚,未免有点刺伤了黄绢,使她的俏脸,脸色变得更难看。 山虎上校宽厚的胸膛起伏着:“不知道,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!” 原振侠冷笑一声:“在林文义被鲨鱼咬下了一截小腿之后,又发生了什么事?” 山虎上校的脸上,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情来,那种神情迅即化为恐惧。他指着原振侠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……这些事?你怎么知道?” 原振侠知道这些事的理由极简单,是林文义告诉他的,但是山虎上校不明情由,自然感到了惊惧。尤其是原振侠刚才把他打得如此狼狈,他对原振侠本来就有着畏惧心理。 原振侠沉声道:“我什么都知道!” 山虎上校陡然叫了起来:“你当时也在?你……和爱神‥‥‥是一起的?” 自山虎上校这种穷凶极恶的人的口中,居然说出了“爱神”这个名词来,真是不伦不类到了极点,黄绢也不禁皱了皱眉。 黄绢已吩咐手下搬了两张椅子来,她自己坐了一张,另一张放在原振侠的旁边,可是原振侠并没有坐。 黄绢知道,由于山虎上校的挑战,原振侠还不会怎么怪她,而她刚才急不及待地打铁趁热,收服了桀骜不驯的山虎上校的这种行为,一定惹起了原振侠极大的反感。 穷凶极恶的海盗,和举世闻名的恐怖份子的组织者相结合,这是会引起任何有正义感的人的反感! 黄绢本来想,在打发了山虎上校之后,和原振侠单独相处,可以有机会减轻误会。可是她却料不到,原振侠竟然有话要问山虎上校,而她更想不到的是,在山虎上校的口中,竟会说出“爱神”这样一个名词来! 而这时,原振侠的思绪,也紊乱之极! 林文义对他叙述的一切,他自然是相信的。可是在最后部分,林文义坚称他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,见到了自大海中冒起来的爱神,这一点,即使有着那么多奇幻经历的原振侠,也感到有点匪夷所思!他曾作了一些假设,可是看来也难以自圆其说,心中也一直在疑惑着。 而这时,突然又从山虎上校的口中,听到了“爱神”这样的称呼,他也不禁愕然。 他心中虽然疑惑,但维持着镇定:“说详细一点!” 山虎上校的喉际,发出了“咯”的一下吞咽口水之声,迟疑了一下:“当时……当时……” 原振侠挥了一下手:“以前的事我全知道,只说林文义被鲨鱼咬去了腿之后的事!” 林文义在断腿之后,处在半昏迷状态,所见的和所想到的,可能全是幻象,作不得准。而山虎上校在那时,却至多只不过喝了很多酒,应该是清醒的。由他来说发生了什么事,自然可靠得多了。 原振侠同情林文义的遭遇,也想帮助林文义,更想林文义和阿英能够在劫后重逢。所以他尽管不是很愿意面对山虎上校这种禽兽不如的人,还是想在他的口中,问出一点究竟来。 山虎上校在原振侠的追问之下,先是现出犹豫惊恐的神情来,大口喘着气,东张西望,看来他不是很愿意讲那段经过。原振侠有点不耐烦,沉声道:“你刚才提到‘爱神’,那是怎么一回事?” 黄绢在一旁,也扬了扬眉,现出十分有兴趣的神情来。山虎上校挺了挺胸,抬了抬头……这可能是他习惯了的,表示他威武的一个动作。可是这时,他一抬头,颈骨发出了“格”的一声响,他神情也立时痛苦无比! 山虎上校这种痛苦的神情,自然不是伪装出来的,豆大的汗珠,自他的脸上,一颗一颗迸了出来。他两眼发直,口中“呵呵“作声,颈际僵硬,望向原振侠,眼珠乱转。 原振侠一见这等情形,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了。 刚才,他狠狠的一式“双手刀”,击中在山虎上校的后颈上,当时,山虎上校看来像是若无其事地承受了下来,这一点,也曾使得原振侠十分讶异。因为他自己知道那一击的力量,实在不是人类颈骨的结构所能承受的,即使由于对方颈际的肌肉特别强健,化去了大部分力量,而使颈骨不至于断折的话,也必然会受到重创! 现在,原振侠明白了,自己的重击,的确使得山虎上校受了创。照现在的情形来看,至少使他的颈骨的其中一节移了位。只不过当时,由于山虎上校还没有什么大动作,所以未曾发作。 这时,移了位的颈骨,随着他的动作,而压迫到了脊椎骨附近的中枢神经系统,那会造成难以抵受的剧痛! 不管一个人的身体多么强壮,甚至可以忍受断臂落腿的痛楚,但是绝无法忍受来自身体之内的痛楚。那种痛楚,自体内最深处迸发出来,散布全身,足以使得任何人抢天呼地,号叫哭泣,全身发颤,汗出如浆! 山虎上校这时的情形,就是那样! 一看到了这种情形,原振侠知道自己已占了彻头彻尾的上风。他冷笑了一下:“我还以为你的脖子,是刀也砍不断的!” 山虎上校痛得几乎连眼珠都要夺眶而出,身子发着抖,张大了口,只是在喉际发出了“呵呵”的可怖呼叫声来。他铜铃也似的眼睛,平日凶威何等之甚,在夺取他人的生命之际,绝不会眨一下眼睛。可是这时,他的那双凸出的眼睛,却叫人联想起屠夫的架子上排着的,被割下来的牛头上的那一双眼睛。 以山虎上校的残暴,以他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恶行,自然是不值得同情的,原振侠只是冷冷地看着他。 在一旁的黄绢笑了一下:“原,如果你要问他一些事,在这样情形下,他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的!” 原振侠还没有什么反应,黄绢已又向山虎上校喝道:“还不求原医生!” 山虎上校不知道如何才好,而且这时,他下阴部分受到了攻击之处,也开始传来了剧痛。两股剧痛会合,更使得山虎上校蹲下了身子,一句话也讲不出。 原振侠仍然冷冷地望着他,这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人,直到现在,才知道痛楚是怎样的,显然太迟了!在他无数次将无比的痛楚加在他人身上之际,他早就应该想到,当痛楚降临到他自己身上时的滋味。 他发出可怕的喘息声,挣扎着想站起身来,黄绢又叱喝:“跪下,跪着过去!” 山虎上校不由自主,由蹲下的姿势改成跪下,艰难地移动着双膝,靠近原振侠。由于他的身形极高,这时虽然膝行向前,仍然有他一定的气势,只怕比普通身形的人站着还要高。只不过他脸上那种痛苦哀求的神情,证明他已经彻底崩溃,比一个弱小的侏儒尚且不如。 他来到了原振侠的身前,原振侠连厌恶的眼神也懒得投向他,身子一旋,一脚踢出,正踢在他颈子的左侧。山虎上校的头骨发出了“格”的一声响,同时,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惨叫声! 他的惨叫声余音未断,原振侠身子再一转,又是一脚飞起,踢在他颈子的右侧,颈骨又发出了“格”的一下相当响亮的声音。这一次,山虎上校张大了口,出气多,入气少,连惨叫也叫不出来了! 原振侠的那两脚,力道算得十分正确,恰好把他错了位的颈骨,归了正位。 原振侠本来自然可以出手,用较温和的方法,来达到这个目的的。可是原振侠对山虎上校,根本没有丝毫的悲悯的心情,所以连手都不想碰他。 山虎上校在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之后,又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来,痛楚的神情稍减。 原振侠冷冷地道:“你所受的创伤,至少得休养半个月。现在你身受的痛楚,应该是你能忍受的,不必再装死了!” 山虎上校的凶狠,早已消失殆尽,乖乖地挣扎站了起来。原振侠道:“说我问你的经过!” 山虎上校又喘了几口气,忽然闷声分辩了一句:“其实‥‥‥阿英这女人……我是准备在收手之后带……着她的,真的!” 原振侠怒意上涌:“这表示什么?表示你永远要使她在地狱之中,受你这种魔鬼的折磨?” 山虎上校口唇颤动了几下,喉际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:“我……或许折磨过别的女人,可是……我没有把她怎么样!” 如果不是早知山虎上校那么卑鄙龌龊,原振侠真想冲过去再踢他几脚! 原振侠那种憎厌不屑之极的神情,山虎上校自然可以看得出来。他又提高了声音,急急为自己分辩:“男人和女人之间‥‥‥总是这样子的,开始她自然不愿意,她……一直不愿意,可是我没有……折磨她!” 原振侠已到了忍耐的极限,黄绢在这时沉声喝道:“你别说了,原医生问你什么,你才说什么!” 山虎上校大口吞咽着口水,原振侠听出黄绢的话中,大有维护山虎上校之意,不禁连声冷笑。 刚才,黄绢曾代表卡尔斯将军,赠以上校的军衔。像山虎上校这样的人,如果效忠了卡尔斯将军,自然对于疯狂的恐怖行动,大有帮助……山虎上校在各方面来说,都是一个极其出色的恐怖份子的典型! 原振侠心中的厌恶感,真的到了极点。要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究竟,他连多留百分之一秒也不会! 山虎上校又一昂头:“那时,我把阿英和林文义吊了起来。我心中恨到极点,十分焦急地等待着,要看鲨鱼把他们两人的身子,一截一截咬下来……” 这时的山虎上校,早已凶焰大戢,可是当他讲述到当时的场景之际,他的那种凶恶的神态,只怕仍然可以列入世界之最! 他略顿了一顿,又道:“其实……我只是希望林……那姓林的死去……逐寸逐寸地去死,我预料阿英会在最后关头,为了自己……而让姓林的去死。可是当我看到了她望向姓林的那种眼光时,我知道她不会,我知道他们都不会用对方的死,来换取自己的活!” 黄绢在这时,喃喃地说了一句听不清楚的话,大抵是“爱情使人伟大”之类。她对于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,一点也不知道,但是凭她的绝顶聪明,她自然可以大略知道什么样的事曾发生。 原振侠只觉得全身发热,他也感到了爱情使人变得伟大……林文义和阿英,本来只是极普通的普通人,甚至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,可是他们在生死抉择之间的行动,却又确然伟大。 山虎上校激动起来,面肉抽动,他脸上的那个疤,也涨得通红:“我……真的一直在想,我要带阿英离开,收手后到南美洲去。可是这时的情形,使我……使我……” 他说到这里,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才好。 原振侠用鄙夷之极的语气:“使你怎样?不见得会使你邪恶的心灵,感到剧痛吧!” 山虎上校一听,陡然发出一下吼叫声来。 他那一下吼叫声虽然惊人,可是也真的带有几分剧痛的意味。接着,他又大口喘了几口气,静了一会,才突然转了话题:“潮水涨了,姓林的气力又比阿英大,所以他的脚先碰到了海水。一条鲨鱼窜了起来,一下子就咬掉了他的一截小腿……” 山虎上校并没有再说他自己当时的心情,接下来,一直只是说着事实。 而当时,山虎上校的心境,实在十分复杂。像他那样的凶汉,一生只知道打、杀、劫、掠、奸淫和犯罪,从来也未曾想到过别的。 但是,即使是山虎上校一直未曾想到过别的,在有些时候,还是会想到一些别的的。 他开始有一点别的想法,是始于阿英被他掳劫上炮艇的第一天。 山虎上校在一脚把林文义踢出了船舱之后,轻轻一托,便把阿英的身子托了起来。阿英没有挣扎,她知道在这样的凶神恶煞之前,挣扎是没有用的。 山虎上校发出狞笑声,鼻孔中呼哧呼哧地呼着气。阿英的美丽,使他兽欲高涨,接下来发生的事,对山虎上校来说,再普通也没有。 阿英心灵上的惨痛,和肉体上的创伤相结合,使她的身子颤抖着、扭曲着,口中不由自主,发出阵阵的惨叫声,那更使山虎上校感到了虐人的兴奋。 这种兴奋是异乎寻常的,所以,当阿英陷入昏迷状态,晶莹的肌肤上布满了汗珠,俏脸上仍留着痛苦的神情,软瘫着不动之际,山虎上校粗大的手,按在她的腰际,将她的身子扭得轻轻摇摆,他想到:这个女人,只能是他一个人的! 山虎上校是十分工心计的人,他知道海盗生涯,虽然可以使得他的财富迅速增加,也可以使得他体内弥漫的兽性,得到无限制的发泄,他十分喜欢这种日子。然而,他也知道,这种日子必然难以长久维持。 当南中国海海盗暴行的事实,逐渐揭露之后,虽然世界上没有什么公义可言,但必然会引起更强势力的干预。届时,他的那艘旧炮艇就难以保护他的安全,所以他已经有了收手的打算。 (要把他八个手下解决掉,吞没他们的财富,自然也是早已经算计好的!) 收手之后,他可以过正常的豪富生活。他的生活,不论是正常也好,是不正常也好,自然离不开女人。 山虎上校也打定了主意,眼前的这个女人,就是他所要的。当山虎上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,他十分高兴地笑了起来。 阿英在他的心目中,就像是一块晶莹的玉,或是一颗相当大的钻石一样,是一项十分珍贵的对象,自然值得珍惜……可是那只是对象,不是人。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,以山虎上校的暴虐行为而言,对待阿英,已经可以算是够珍惜了。他一直这样以为,他并没有殴打阿英。他的认识是:男女间的事,总是这样的,阿英开始不习惯,慢慢自然会习惯。 当日子一天天过去时,他几乎认为阿英天造地设是他的女人了。林文义虽然在阿英一上炮艇时,就向他提及过“未婚妻”这回事,可是他早就忘了! 就算不忘记,偶然想起来,他也会忍不住大笑,认为那是最好笑的事……林文义在他心目中比狗还不如,怎配有阿英这样的美女!而且,林文义算是什么男人!未婚妻?他甚至未曾看到过阿英那么完美的身体! 山虎上校从来也没有把林文义放在心上,甚至根本不把他当作一个人,只把他当作一条狗。所以,在他解决了八个手下之后,并没有想到要把林文义也杀掉。 正由于林文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这样的卑微,所以,当他陡然发现他有生以来,第一次认为一个只应属于他的女人,竟然紧紧地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,并发现在自己怀中比冰还冷的她,和林文义相拥在一起,却又其热如火之际,山虎上校心中的怒意,几乎要令他全身炸裂开来! 那时,他只要抓住林文义的身子,就可以轻而易举,把林文义的身子,撕成两半! 而这也正是他一贯行事的残暴手段! 而他居然没有那么做,自然是由于他从来没有那么暴怒过。反常的暴怒,使他采取了反常的行动,他要用更暴虐的手段,来溢泄心中的怒火,也要阿英和林文义两人之间,选择谁生谁死。 当他把两人吊了起来,向林文义用力拋出了一只酒瓶之后,又打开了另一瓶酒,大口喝着。 当烈酒的灼热感,顺着喉咙,一直流向胸膛和腹际之时,山虎上校有一点不知所措之感。 他的目的,是要保全阿英,而将林文义搓成粉碎。同时,也要阿英受到一定的惩戒。 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来,他根本不可能达到目的,他感到遭到了挫败。 而挫败的感觉,对他来说,实在太陌生了,陌生到了他难以适应的地步。 他狠狠咬着牙,盯着林文义和阿英两人,目光更多落在阿英的身体上。看着这个美好的胴体,正在咬牙切齿地向下沉着,想用自己的生命,去换取林文义的生存。而这个身体,是属于他的,是他……山虎上校,用他的力量抢来的! 这使山虎上校更愤怒,他捏着酒瓶的手,在不知不觉之间,劲道使得太大,以致“啪”地一下,把酒瓶捏碎了。酒自他的手中迸溅开来,碎裂了的瓶子,也把他的手割破了一些。 也就在这时,林文义的一下惨叫声传了出来! 林文义自己,全然不能记起自己是不是曾发出这惨叫声。当他感到自己的一截小腿被鲨鱼咬走了之前,他已经在半昏迷状态之中了! 但山虎上校却清楚地听到,林文义发出了一下惨叫声。同时,立刻见到,林文义的一截小腿不见了,鲜血流落海中,海水开始沸腾。 山虎上校感到了一阵极度的快意,烈日的烤炙,使得他汗流满面,视线也有点模糊,口唇也有点干。当他纵声大笑之际,他的样子骇人之极,他在大笑之中,期待着鲨鱼白森森的牙齿,再度肆虐,把林文义的身体分解。 然而,也就在这一剎间,就在炮艇的旁边,林文义和阿英的脚下,海水看来,像是真的沸腾了起来一样。林文义断腿处洒下的鲜血,染红了在烈日下闪着眩目光辉的海面,这时,海水泛起沸腾的浪花,又洁白得令人夺目。转眼之间,一个雪白的物体,自海面上冒了起来……冒出了海面不是很多,但恰好将被悬空吊着的林文义和阿英两人承住,阿英的双脚,可以踏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。 山虎上校在那剎间,绝无法想象发生什么事,因为发生的事,实在太突然了!他甚至无法忆起那雪白的、闪耀着夺目光辉的浮起物是什么形状……可能是方形,也可能是圆形,可能是微凸的,也可能是微凹的,他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! 以他应变之快,在那一剎间,也呆住了,只知道盯着前面看。然后,他看到,在那雪白的浮起物上,忽然多了一个女人。 烈日眩目,山虎上校额上流下来的汗,又使他视线有点模糊,但是他仍然毫无疑问,可以肯定在海面的浮起物上,忽然多了一个女人!那女人是怎么出现的,是从上面落下来,落在浮起物上,还是从下面冒上来的,他全然无从觉察。 在最初的一瞬间,山虎上校甚至以为那是阿英,因为海面之上,实在是没有可能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来的。可是他立即看清,那不是阿英,阿英仍然双手向上被吊着,现出古怪之极的神情,望定了那女人。 那女人和阿英全然不同。这时海面上并没有什么风,可是她的一头说不出是什么颜色,像是彩色缤纷的头发,都在飞扬着,她身上的衣服,也在飞扬着。 山虎上校十分难以说出确切的情景来。总之,那时,他眼前的一切,似乎都在飞扬流转,连阿英的身子,也像是扬了起来。 这一切,全是在剎那之间发生的事。山虎上校想要喝问,陡然之间,一下巨响,整艘炮艇剧烈地震荡了起来。 他毕竟是在海军中服役过的,当他由于强烈的震荡而站立不稳,滚倒在甲板上之际,他只想到了一点:炮艇受到了攻击! 而令他觉得浑不可解的是,在这时候,他居然听见了两句对答。 他听到的是林文义在问:“你是谁?” 而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答:“我是爱神。”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,正在梦呓似地叙述着当日事情发生经过的山虎上校,陡然住了口。 原振侠的声音十分严厉:“在像是爆炸一样的巨响中,你能听到说话声?” 山虎上校吸了一口气:“我也不明白,可是,我……的确……听到的。不然,我怎会知道那个……女人是爱神?” 原振侠凝视着山虎上校,山虎上校的眼珠转动着。原振侠冷笑了一声:“你隐瞒了什么?我劝你还是照实说出来的好!” 面对原振侠的指责,山虎上校低下了头一会,才道:“我不是有心隐瞒,而是当时所发生的一切,实在太突然了,有很多情形,我……记得不是十分清楚。” 原振侠冷笑:“就照你记得的说,不要把发生的事略过去!“ 山虎上校“嘓”地吞了一口口水,他那巨大的身躯震动了一下,才道:“是,当时的震动虽然剧烈,眼前的一切,也确然奇特之极。可是我并没有害怕,也没有退缩的意思……” 炮艇在轰然巨响之中,发生了剧烈的震荡。山虎上校第一个念头是:一艘潜艇,一艘突然自海中冒上来的潜艇! (他的这个想法,和原振侠在听到了林文义的叙述之后,所作的设想是相同的。事实上,根据所发生的事,作出这样的分析,是十分正常的事。) 他也立时想到,一艘潜艇,那比一艘炮艇有用得多了,如果他能把潜艇夺了过来,那对他太有利了!他的凶悍加上他的贪婪,使他的胆气陡增。所以,在炮艇的震荡中,他非但没有退缩,反倒发出惊人的吼叫声,自炮艇上一跃而下,落向海中冒起来的那洁白的一片上。 他几乎是随时随地携带着武器的,当他一跃而下之际,他一手早已持了他贴身带着的那柄M十六自动步鎗在手,而且准备立即扫射。 这时,他看到那个女人正在照料林文义,他也没有注意到林文义是不是还在流血。他刚觉得自己落脚之处,就是从海中冒起来的那洁白的一片,相当坚硬,他已经手指一紧,要去扳动扳机了。 然而,就在那时候,那看起来像是一切全在飞扬的女人,转过头来,向他望了一眼。 那女人没有什么别的动作,只是向他望了一眼。山虎上校目光一和她那双深邃无比、似乎也闪耀着各种明灭不定的光芒的眸子相接触,全身就像触电也似,震动了一下。 那不但是感觉,而是在实际上,他感到了真正的一次震动。 那下震动,不但使得他的身子站立不稳,向后再跌退了开去,而且使得他手中那柄不知曾杀过多少人的M十六自动步鎗,由于震动而脱手向外飞了出去。 山虎上校当时心中的惊骇,真是非同小可。在极度的惊骇之中,他本能地后退。 而那女人在望了他一眼之后,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,仍然转回头去,去照顾林文义。 林文义和那女人的对答,那女人自称是“爱神”,山虎上校就是在那时候听到的。 而就在那时,山虎上校一抬腿,已把他一直插在靴子边的,那柄锋利之极的匕首抓在手中,手指捏着匕首的锋尖,向那女人疾拋了出去! 扔拋匕首,是山虎上校多年来练成的绝技,简直是百发百中。而且他那柄匕首又锋利又沉重,他发出的力道又大,曾有好几次,匕首射中了目标的眉心之后,竟然刺透坚硬的头骨,直没至柄的纪录! 匕首闪起一道寒光,向那女人直飞了过去,山虎上校也已站稳了身形,蓄定势子,准备立时向前扑出。他估计,就算匕首射不中对方,自己庞大的身驱疾如旋风也似的一扑,那女人也必然禁受不起。 他甚至已为下一步行动作了打算:一把抓起那女人来,拋进海中,自然会有大群鲨鱼料理她。然后,再有人出来的话,他也可以如法炮制,再夺取潜艇! 可是,就在他的身子蓄势待扑之际,那女人一挥手,缭绕在她手臂上,如同云彩一样飞扬、明灭不定的衣袖,挥了起来。 山虎上校实在不能肯定,扬起来的是不是一片衣袖,在那一剎间,他看到的,宛若是自那女人的手臂上,扬起了一片明霞。而他射出的那柄匕首,就碰在那片明霞之上,也没有什么声音发出来,匕首射向前带起的那股精光,就倏然回头,向他自己射来!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,而且,又如此迷离。在一切感觉上,几乎都和服食了某种毒物一样,有着虚无迷幻的感觉,绝对无法分辨得出哪一种感觉是真实的,或是哪一种感觉是虚幻的。 那是一种犹如身在梦中的感觉。可是身在梦中,又似乎不应该感到疼痛,而这时,在匕首的精光一闪之后,山虎上校陡然感到了自己的右大腿上一阵剧痛!他低头一看,并没有看到匕首,只看到匕首的柄,露在他的大腿之外! 山虎上校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!他已经感到,要夺取潜艇是不可能的了,弄得不好,只怕连全身而退,都在所不能! 他极能当机立断,这时,连拔出匕首的时间都不浪费,一个转身,便向炮艇上跃去,双手抓住了炮艇的舷,身子一翻,已翻上了甲板。 虽然他大腿上刺着一柄匕首,在他行动之际,带来阵阵剧痛,但是他咬紧牙关忍着,居然给他站了起来。他准备冲向驾驶舱,尽快地驾着炮艇逃走……直到这时为止,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,他还是说不出来,只知道他自己的处境,十分不妙! 然而,当他一站直身子之后,看到的情景,却使得他那么凶悍的人,也把不住全身发抖…… 山虎上校看到,那艘炮艇正在无声无息、缓慢而奇异地齐中断裂开来,像是在观看无声的、慢动作镜头的电影放映一样! 他这时,正站在炮艇尾部的甲板上。炮艇齐中解体,已在剎那之间,现出了将近一公尺的裂缝。他想起自己劫掠所得的巨量金银财宝,全都放在炮艇前半截的舱房之中,人像疯了一样,向前扑了过去。 然而,当他扑到炮艇中的裂缝之前时,裂缝已然扩展到了两公尺以上。 本来,以山虎上校的体能而言,只要他有足够的镇定,即使大腿上受了伤,他还是可以一跃而过的。可是,这时他看到的一切景象,实在太奇特了,奇特到令他如同置身于一部特技逼真的魔幻电影之中一样! 他看到炮艇的折裂部分,厚厚的钢板,像是被什么巨大无比的力量,硬生生扯开来一样。钢板在撕裂的部分,甚至还有藕断丝连的情形出现,而且,变薄了的钢板,向上卷了起来,形成一种奇特的现象。 断裂是从甲板开始的,一直在持续着。他看到了机房,看到了机房中的机器,也在齐中断裂开来。 在这样的情景下,山虎上校再凶悍,也无法保持镇定了。他在裂缝口待了不到一秒钟,气馁得不敢向前跳出去,唯恐他会从那裂缝中跌下去,身子也会莫名其妙地裂了开来。 他也不敢再去接近那女人,非但不敢接近,连多看一眼也不敢。半转身,向另一边舷奔去! 炮艇的齐中解体行动在持续着。奇怪的是,已几乎从上到下裂成了两半的炮艇,并未曾沉下海去,或者是在那一剎间,还来不及沉下海去。他奔到了另一边舷上,看到了一艘快艇吊在舷上。 他大口喘着气,解下了快艇,一跃而下,几乎连想也未曾再想一下他劫掠得来的那些财宝,发动了快艇,在海面上,像箭一样地飞驶而出! 在那时候,他除了想快点离开之外,什么都不想。他不知道自己驶出了多远,直到大腿上的剧痛,提醒他是在现实之中,而不是在梦幻之中,他才定过了神来。 这时,天色早已黑了下来,海面上也起了一层薄雾。回头看去,雾团在海面上滚动着,泛起灰蒙蒙的一片,什么也看不清楚。 他咬着牙,将整柄陷进了他大腿中的匕首拔了出来。又扯破了衣服,把腿上的伤口紧紧包扎了起来。 然后,他再勉力镇定心神,把刚才的经历,仔细想了一下。由于一切实在太不可思议,如同梦幻一样,同时,他又心痛那些劫掠来的财货,所以,他又驾着快艇,驶回去,想去察看一下究竟。 但是当他驶回炮艇原来停泊的所在,他可以肯定是那个地点之际,却什么也没有了。 没有断裂的炮艇,没有洁白的浮起物,没有那自称是爱神的女人,没有了阿英,也没有了林文义。只有团团轻雾,在海面上飘来飘去,虚无飘渺而不可捉摸,看起来有点像那个女人一样。 他曾目击炮艇自中解体。断成了两截的炮艇,唯一的可能,自然是沉进了海中。 他对这一带的海域十分熟悉,知道海水并不是太深。而且身为一个长期在海军中服役的军官,他自然也知道,一艘炮艇在解体沉没之后,海面上会有一些什么迹象出现……杂物的飘浮和油渍,是无法消失得如此之快的。 可是,当他驾着快艇,缓缓兜着圈子之际,却什么也没有发现。海水在薄雾之下,散发着清幽的光芒,有为数不下十个的鲨鱼背鳍,正露出在海面之上,在来回转动。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! 要不是他右边的大腿上,还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,他会以为一切的经过全是梦! 这时,他当然知道一切不是梦……他失去了炮艇,失去了多个月来劫掠所得的财富,失去了阿英,失去了一切! 那使得他愤怒无比,发出连连的吼叫声。他的吼叫声,甚至在岛屿的峭壁上,引起了阵阵回声,可是却一点也无补于事。 山虎上校一直无法弄清,在过去的那一刻发生的是什么事。但是他是一个十分现实的人,失去了一切,他总是明白的,也知道再怒吼下去,也没有用处。 他在那里停留到了天明。海面上十分平静,和日间那种惊天动地、奇幻莫测的变化相比较,简直如同两个不同世界一样。 山虎上校暗地里咬牙切齿,发誓要把事情的真相找出来,把他失去了的财物找回来。然后,他离开了那里,不到两天,他就制伏了一小股海盗……以他的能力而论,要控制一些小股的海盗,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。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,山虎上校仍然干着他的海盗生涯。但自然不如他拥有一艘炮艇时那样风光,只能劫掠一些在海上飘行的小木船。 而且,山虎上校的海上掠劫行为,也不是那么顺利。好几次遇上泰国、越南方面的巡逻艇,闹得几乎脱不了身。 在一年之后,他又积聚了一些财物,故技重施,把他合伙人全部鎗杀,并吞了他们的财物,离开了海上,来到了泰国。 在这段日子中,他一直在设法打听那天在海面上发生的事的真相,可是却不得要领。到后来,连他自己也不禁疑真疑幻起来。 像他那样的凶汉,自然不会静下来过日子。在泰国,他参加过走私、贩毒、杀人、放火。最后他感到,全世界恐怖活动的支持者……卡尔斯将军,可能需要像他那种特殊人才,所以他通过了种种管道,到了北非洲,希望能够大展鸿图。 山虎上校讲到这里,停了下来,有点胆怯地向黄绢望了一眼。 黄绢望向原振侠:“你要问的话全问完了?” 原振侠在沉思……山虎上校的叙述,看来是真实的,没有隐藏了什么。但是根据他的叙述,一样无法肯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在听了叙述之后,原振侠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。 上一页回目录下一页 [记住网址 . 三五中文网] ------------ 第七章 ?界面风格:[咖啡花][星光闪][粉之恋][颓废闷][蓝调型] 第七章 一切全都那么迷离……林文义是在半昏迷状态之中,感到迷离,山虎上校是在清醒的状态之中,一样感到迷离。 黄绢冷笑了一声:“上校,你头脑绝不简单,什么叫炮艇从中裂了开来?那女人又有什么力量使你失去了进攻能力?你别像说一个神话一样,把事实说出来!” 山虎上校的面肉牵动了一下:“我说的全部是事实……虽然一直到现在,还有幻境的感觉,可是,看我腿上的疤痕……” 他说到这里,伸手拨开了他腿上又长又浓密的体毛,现出了一道疤痕来:“匕首就插在这里,那却又是假不了的。而且,上千万美金的财宝,都不见了!” 原振侠知道的是,其中有一箱财宝,在林文义自昏迷中醒过来之后,在他的身边。 一切事情,都是那样扑朔迷离,不可理解。主要的关键,自然是在那个自称爱神的女人身上。 他吸了一口气:“你认为自海中冒起来的物体,可能是一艘潜艇?” 山虎上校点了点头:“还能是什么?” 黄绢在这时候,侧过脸去,向原振侠笑了一下:“如果那一位真是爱神的话,在神话传统之中,她自海中冒出来的时候,是踏着一枚巨大的蚌壳的。有一幅著名的油画,画的就是这种情景。” 原振侠这时,正沉醉在有关爱神的幻想之中。山虎上校人虽然凶悍残暴,但是在叙述那一段经历时,所说的一切,却能将人带入一个奇妙的、充满了想象的境地之中。使得那女人,听来真的像一个女神一样。 所以,在听了黄绢这样说之后,他顺口答:“是,那种巨大无比的蚌,可以达到三公尺长,正式的名称是‘砗磲’,最大的一种,学名是‘库氏砗磲’。但是,看起来,自海上冒起来的物体,还要更大?” 他说到这里,向山虎上校望了过去,山虎上校神情愤然:“根本看不清楚有多大,我……一定是那姓林的小子,在酒中做了什么手脚,可能是放了毒药或者别的什么,所以使得我无法有清晰的感觉,甚至,还产生了大量的幻觉,这小子……” 山虎上校又现出了他的凶相来,双手紧握着拳,捏得他指节骨格格作响。 原振侠问:“自此之后,你就一直没有阿英的消息?” 山虎上校道:“没有!”他顿了一顿,又现出悻然的神色来:“也不知断了腿的林文义是死是活!” 原振侠当然不会把林文义的下落说出来,因为山虎上校是这样凶悍的一个危险人物。他想起刚才的搏斗,心中仍然不免紧张。要不是他身手矫健灵巧,一下子就连连击中了山虎上校的要害,再下去,能不能占上风,真还大成问题。 山虎上校又悻然道:“我不信阿英会喜欢那姓林的小子!哼,女人总是女人,在有了我那样强壮的男人之后,还会……” 黄绢冷冷地叱道:“住口!” 山虎上校住了口,神情仍是愤然,黄绢道:“你先回去,编入特种任务小组,暂时担任副组长,看以后的表现再说。还有,组织的规章,我劝你去背熟些,不要以为你还是在当海盗!” 山虎上校吞咽着口水,没有说什么,四个黑衣人已带着他走了出去。 壁球室中,只有原振侠和黄绢两个人了,两人都默然不语。原振侠实在不愿意开口说什么,可是望着微低着头,在沉思着的黄绢,自侧面看来,她是那么姣好美丽,特别惹人好感,他又忍不住不说。 终于,原振侠叹了一声:“山虎上校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,我不认为你可以有效地长期控制他!” 他是在给黄绢忠告,告诉她留下山虎上校,是一桩十分危险的事。 黄绢的流盼美目之中,有着激动和喜悦的神色。她语音低柔:“你倒一直在关心我!” 原振侠听了,不禁长叹了一声,两人又默然无语。黄绢站了起来,来到了原振侠的背后,背靠向原振侠,原振侠也靠向她,两人背靠背地站着。 过了一会,黄绢才道:“我只知道故事的下半部。” 原振侠“嗯”地一声,没有说什么。黄绢又道:“我可以补充一点,山虎见了将军,表现了他出色的战斗力,自然很得人欣赏。他竟然不自量力到以为可以取代我在军队中的地位……” 原振侠在喉际,发出了几下没有意义的声音来。黄绢停了一停,又道:“有人命令他,若是能对付得了你,他才能在我之上……原,对不起,刚才,若是你有危险,我一定会出手!” 想起了刚才的情形,原振侠不禁苦笑……山虎上校的攻势如暴风骤雨,雷霆万钧,若是真有了危险,黄绢来得及出手么! 黄绢口中的“有人”,自然是卡尔斯将军了。由此可知,就算黄绢想对付山虎上校,也还有卡尔斯将军这一层障碍在。他只好低声道:“一切,你自己要小心!” 黄绢“嗯”地一声:“我会!” 这两句对话,听起来倒像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在互相叮咛,哪会想到他们之间,会有那么多的惊涛骇浪,暗潮汹涌! 黄绢在停了一会之后,问:“那个叫阿英的女人……” 原振侠和黄绢,仍然维持着背靠背的姿势,但是他们的双手,却已在不知不觉间,自然而然握在一起。 原振侠简略地说了林文义和阿英的事,黄绢的声音中充满了向往:“那……真是爱神?”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:“只怕没有那么浪漫,我也以为那是一艘特种潜艇,只是还有许多想不通之处!” 他们两人,显然都很欣赏享受这样背靠着背,手握着手的姿势,所以并不变换。而且轻轻摇摆着身子,像是一对少男少女一样。 黄绢道:“是,如果是一艘潜艇,一定是一艘十分新型的潜艇。”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:“两个人的叙述,都十分模糊不清。林文义断腿之后,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,他说,他那时看出去,什么都是一片血红色的。山虎显然由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打击,使得他的感觉,也不是十分正常。” 黄绢沉吟了一下,略转过头来。这个动作,使她的短发,轻拂在原振侠的颈际,使原振侠有一种痒酥酥的、说不出来的舒服之感。 她道:“山虎是一个凶手,我看,要使他松开手中的自动步鎗,一定要有一种十分强烈的力量,才能达到目的。” 原振侠皱着眉:“是啊,还有,令那柄匕首忽然之间插进了山虎的大腿……这个自海中冒出来的女人,看来有一股神奇的力量……” 黄绢接上了口:“就像是美国电视影集中的‘神奇女侠’?“ 原振侠想了一想,不禁笑了起来。〈神奇女侠〉的电视剧,是一个幻想故事,故事的女主角有惊人的本领,来自一个不可知的神奇国度,黄绢用这样一个幻想中的人物来比拟,自然是令人失笑的。 可是原振侠在笑了一下之后,却又陷入了沉思之中:为什么不能是一个拥有神奇制敌力量的女人呢? 原振侠本身,有着极其丰富的想象力,也曾经历过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,可是在一听到“神奇女侠”的比拟,仍然不觉失笑。由此可知,实用科学的观念,是如何之根深柢固! 黄绢在说了那句话之后,也笑了一下,可是也立即止住了笑声。显然她的思路历程,和原振侠是一样的,觉得那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。 两个人静默了片刻,原振侠才道:“这样一个具有超能力的女人,恰好经过,见到山虎在肆虐,就现身救了林文义和阿英?“ 原振侠在说的时候,口气是带着极度的怀疑的。黄绢的语气也和他一样:“由于她救了一对相爱的男女,所以她自称爱神?“ 这时,他们两人仍然背靠着背,但是在不知不觉之间,已经由站而坐。黄绢在这样说的时候,又扭转着头,原振侠也转过头去,两个人的视线,可以作有限度的相接触。 原振侠觉出,黄绢的眼角之中,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。接着,她垂下了眼睑,幽幽地道:“地球上,需要爱神来搭救的男女太多了!” 原振侠听得黄绢这样说,也大是感慨,自然而然长叹了一声。黄绢的声音听来更是幽怨:“譬如我,如果真有爱神的话,我愿意俯伏在她的脚下!” 原振侠在那一剎间,感到了一阵激动……他一直以为美丽的黄绢,有着铁石一般坚硬的心肠。相识了许久,却从来也不知道她还有那么薄弱的一面,竟然会愿意俯伏在爱神的脚下! 他陡然一个转身,双手扶住了黄绢的肩头。还没有等他说甚么,黄绢已发出了“嘤”的一下娇吟声,投进了他的怀中。 原振侠紧紧地拥抱着她。在这时候,黄绢根本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女将军,只是一个娇弱的、要求得到爱情的、身子由于心情的激动而在微微发颤,呼吸和心跳都在自然而然加快速度的女人。 原振侠在感觉上,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和黄绢初相识时,在日本,在大风雪中,在山中的岩洞中,和黄绢相拥的那一刻。那是他一生之中,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刻,他也自然地,说出了那时候说过的一句话来:“是真的……真的……我们又在一起了!“ 那时候,他们两人身上都穿着十分厚的御寒衣。这时,他们身上的衣服并不厚,所以在这样紧密的拥抱之中,他们互相可以感到对方的体温。 他们都不说话,只是相拥着。 原振侠不说话,是因为他知道,现在的情形虽然是真实的,但是却是一场处于真实之中的梦。他不开口说话,这样的“梦境“还可以维持一个比较长的时间,他一开口,一接触到现实问题,害怕“梦”立刻就要粉碎。而他是如此享受这样的“梦境”,所以不想破坏它。 黄绢不开口,理由和原振侠完全一样。她何尝不向往令人陶醉的爱情生活!可是现实生活又使她走上了另一条路,能在“梦境”之中,尽量享受一下,只怕比找到爱神,向她求赐爱情,更实在多了! 过了好久好久,两人才吁了一口气,缓缓分了开来,面对面凝视着。他们都是成年人,而且全是聪明之极的成年人,更重要的,都是极其了解对方心意的成年人。在互相凝视之中,他们都可以彻底知道对方的心意,而完全不必通过任何语言! 他们不约而同,都有点苦涩地笑了起来。几分钟的互望,和相互间的微笑,实在是代替了千言万语。 黄绢是不可能放弃目前的生活的,他们都知道这一点。只要黄绢不肯放弃目前的生活方式,他们之间的爱情,也就只好一直这样子……似有似无,存在于一种虚无飘渺的境界之中。 黄绢虽然已剪短了头发,可是留着长发时的一些习惯动作,依然保留着。这时,她掠了一掠头发,低声道:“看来,真要有爱神出现在我们之间才好!” 原振侠在她充满了诱惑力的唇上,轻吻了一下,只是叹了一声。 黄绢再掠了掠头发,有点不自然地偏过头去:“真要是在大海中,有着一个具有那么神奇力量的女人……” 原振侠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,心中不禁凉了凉:“你放心,我看她不会来和你争女将军位置的,你还是多提防一下山虎上校的好!” 黄绢轻叹了一声:“我也不单是有这样的想法,我在想,那个阿英……照两个人的叙述来看,阿英自然不会受什么损伤,也被爱神救了。可是为什么,一直没有她的讯息呢?” 这自然是一个原振侠无法回答的问题,黄绢忽然现出心向往之的神情来:“她是不是被爱神带走了?爱神既然能从大海之中冒出来,也可以设想她在海底,有着美丽的宫殿。阿英和她在一起,无忧无虑地就在海底的宫殿之中生活着!” 原振侠轻轻鼓着掌,他并没有讥讽的意思。黄绢的设想,是一个既美丽又浪漫的童话式设想,值得鼓掌,但原振侠自然不同意,接下来的话,倒是多少有点讥讽的意味:“如果阿英爱林文义,我相信她宁愿和林文义,在那旧炮艇的房间中相拥,而不会贪图在美丽的宫殿之中的那种生活!” 黄绢自然听得懂他话中的意思,她轻咬着下唇,神态动人,看来是在思索着原振侠话中的深意。但原振侠对她太了解,知道她就算有短暂时间的领悟,也必然会立即又沉迷目前的生活,他根本不对之寄以太多的希望。 黄绢又道:“又焉知阿英不怕离开了爱神的保护之后,又落在山虎的手中!” 原振侠苦笑:“若是为了这样的忧虑,而放弃了和林文义的相聚,那太愚蠢了。两个相爱的人,最重要的事,莫过于在一起……能够相拥,就不要单是手拉着手!” 黄绢轻叹了一声:“原,你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少年一样,一直对爱情有着那么浪漫的设想,而完全无视于现实生活环境!” 原振侠用一下闷哼声,代替了他的不同意的回答。黄绢忽然调皮地笑了起来:“你那位海棠呢?她爱你不爱?为什么她不能长和你在一起!” 原振侠坦然地接受了黄绢那种带有嘲弄的目光:“我只好说她不爱我,和你一样!” 黄绢听了,低下头去一会,避免再在这个问题上说下去:“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神奇的女神,原,你要是去探索的话,尽可能知会我一下!” 原振侠笑了起来:“太虚无了,上哪儿去探索去?就算找到了,也……难道我也俯伏在她的脚下?” 黄绢一挺身,站了起来:“还有,那个阿英,也值得找一找。当时在场的三个人,她应该最清醒,由她来叙述经过的情形,会真实得多!” 原振侠心中一动……黄绢和中南半岛上有着联系,通过她的关系找寻阿英,应该容易得多。 几年前,他在泰国认识的传奇人物青龙,也是通过了黄绢的关系而认得的。黄绢去进行找人的工作,自然有各种方便。 他点了点头,也站了起来。就在这时,球室的门上,有敲门声,接着,两个黑衣人推门进来,有着相当紧张的神色,望了原振侠一眼,才道:“将军,有重要的情报,等待决定!” 黄绢挥了挥手,向外走去。到了门口,她才站定了身子,可是并不转过身来:“别太轻视环境的力量,阿英对林文义的爱,可能也是由环境造成的!” 原振侠立时道:“是,当他们被吊起来喂鲨鱼的时候,那又是什么环境?” 黄绢的反应更快:“那时候,谁也不知道爱神会突然出现。你不妨试想一想,阿英在那样环境下,是求活还是求死?” 原振侠一时之间,不禁答不上来……阿英的遭遇如此悲惨,在山虎的蹂躏下,简直是生不如死。那么,她如果刻意求死,似乎也不能说是为了爱情了。 在他犹豫了一下,未能立时回答之际,黄绢已然发出了一下长笑声走了出去。她的笑声和脚步声,在寂静的走廊中,渐渐远去,直到听不见了,原振侠才喃喃地说了一句:“别亵渎了爱情!” 他的心中一片惘然……能和黄绢短暂地相聚片刻,紧紧相拥,那自然使他感到极其快乐。但是每一次相聚,都在分手之际,使他感到两人之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,这又带来极度的惘然! 原振侠低叹了一声,慢慢地踱出了那壁球室,经过了空洞的走廊。走廊中的灯光相当暗,把他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上,看起来,更有一股清冷的感觉。 当他出了体育馆之际,几乎已是天色将明时分了,体育馆外也十分寂静。原振侠只觉得那种惘然之感,使得他的心头添了一股重压,十分抑郁不快,所以他顺着路边走着,深深呼吸着清晨带着潮湿的空气。 等到他回到住所时,天色已然大明,他只是略微休息了一下,就到了医院。 医院的时刻是相当刻板的,和他有冒险生活之际的那种惊风骇涛,大不相同。当他穿着白袍,挂着听诊器巡视病房之际,他至多只是一个英俊高大得出奇的医生而已。谁能想到他在几小时之前,曾和一个巨人般的凶汉作过生死搏斗,谁又能想到,他有过那么多不平凡的经历! 中午,当他正在休息室中休息的时候,休息室的门推开,他看到林文义拄着手杖,脸色苍白激动地走了进来,不断地喘着气。 原振侠望着他,等他先说话,林文义喘了几口气,才道:“有人告诉我,山虎上校还活着!” 原振侠自然不会惊奇,只是扬了扬眉。林文义来到一张椅子前,坐了下来:“去年,就有人见过他,在曼谷。我和……一些难民有联络,有人见过他,在曼谷!” 他接连重复了两遍,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激动,双手紧握着拳。 原振侠摆了摆手:“别紧张,我在几小时之前,还见过他‥‥‥” 林文义的脸色本来就苍白,这时更是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,身子发着抖,直勾勾地望定了原振侠。 当林文义假托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,叙述着他自己的故事时,曾详细说到过,他自己如何屈服在山虎上校的威势之下的情形。这使得原振侠虽然对他的遭遇寄以同情,但是并不是十分喜欢他,而且,还有点瞧不起他。 这时,看到了他这种情形,他有点冷嘲:“怎么,你不是想找他报仇吧!” 林文义的身子,又抖了片刻,才道:“我……要是他找到了我,我……我……” 看来,他还是对山虎上校感到害怕。原振侠叹了一声:“别怕,他参加了一个国家的特种部队,只怕你和他没有什么见面机会。” 林文义双手捂住脸,低下头来。 林文义的这个动作,不知道是在庆幸他不会和山虎上校见面了,还是在恼恨无法找山虎上校报仇。不过以他懦弱的性格来推测,只怕是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。 过了好一会,原振侠感到有点不耐烦,想下逐客令之际,林文义才抬起头来,颤声道:“也有人看到了……阿英!” 原振侠“哦”地一声:“也在曼谷?” 林文义摇头:“不是,是在海上……那人说得十分玄,我不是很明白。他本来就认识阿英的,是阿英的一个远房亲戚……“ 原振侠一挥手:“说他遇到阿英的情形!” 林文义嗫嚅道:“我很难复述,而且,我也不是很相信这个人的话,他说得太玄了!” 原振侠早就领教过林文义这种吞吞吐吐的性格,倒也不以为奇,只是现出不耐烦的神色:“说简单一点。” 林文义咽了一口口水:“那人说,早在他们离开西贡之前,就听到了一个传说……” 原振侠又皱了皱眉……他叫林文义说简单一点,林文义竟然从“传说”说起!林文义也看出了原振侠的不耐烦,忙道:“有关系的,原医生,那传说和阿英,是很有点关系的!” 原振侠只好由得他讲下去,并且决定尽量不打岔,以免浪费时间。 林文义吸了一口气:“传说称,在海上,尤其是在大雾之中,会出现一个女神,搭救陷入困境中的海上难民,这女神十分美丽。”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:“逃亡的难民把生命交给了喜怒无常的大海,而且心境又是那么绝望,在生死毫无保障的情况下,就很容易有这样的传说。” 对于原振侠的分析,林文义显然不同意,可是他只是在神情上表现出来,言语上并不敢反驳。呆了片刻,才道:“我和逃出来的难民,一直有联络,有时在金钱上帮他们……反正我那些钱,全是爱神赐给我的……” 原振侠一挥手:“那个传说中在大雾中出现的‘女神’,就是你遇到过的那位‘爱神’?” 林文义苦笑了一下:“我本来也以为是,现在才知道不是。那……女神是……阿英!” 林文义说得十分紊乱,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,没有再说甚么。 林文义道:“这一年来,总有逃出来的人,陆续向我说起过,他们如何在绝境之中,忽然有女神出现,救了他们的经过。” 林文义的这番话,倒引起了原振侠的很大兴趣,他立时问:“不单是一个人遇到过,而是有很多人遇到过?” 林文义点了点头:“是,对我说起曾遇到过的人,至少有二十个,都是怒海余生的难民,他们没有理由说谎。而且有关这个女神的事,在难民之中,广泛地传说着,也不会是空穴来风。” 原振侠的语调有点冷淡:“既然有这样的情形,昨晚你为甚么不对我说?” 林文义忙分辩:“我以为那无关紧要,所以没有说。因为他们在海面上遇到的女神,在他们口中的形容,显然和我遇到的爱神不同,所以……我没有说起。直到昨晚你走了之后,又有两个难民来找我,其中一个,就是我说过,是阿英的远亲。他在浓雾之中,认出了那女神就是阿英,还叫了她两声,可是阿英没有回答,我这才和你商量一下。” 原振侠问:“当时的情形怎样?” 林文义道:“当时,他们乘搭的木船漏水,食水又用完了,船上不断有人死去,已经几乎绝望了。雾又大,航途迷失,而阿英……女神就在雾中出现,救了他们。” 原振侠笑了一下:“是人也好,是神也好,总不能凭空在海面上出现的?” 林文义又咽了一口口水:“每次她出现的时候,都是大雾中。所以说起她的人,都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出现的,大多数人,都说像是一个幻梦一样!” 原振侠心中说了一句:根本就是一个幻梦! 林文义却现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来:“原医生,阿英是不是死了,所以才变成了神?” 原振侠听得他这样问,有点啼笑皆非,他想了一想,才道:“照那天发生的事看来,阿英应该没有死!” 林文义并不知道,原振侠在山虎上校口中又知道了许多事实,所以听到原振侠这样讲,惊讶得张大了口,说不出话来。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,把他自山虎上校口中知道的经过情形,约略说了一遍。林文义神情十分激动:“这样的恶人,神仙怎么会放过他?” 原振侠顺口答一句:“或许,那女神只是爱神,不是死神。“ 林文义仍然在咬牙切齿地愤恨,他这时的神情,自然是在表示他对山虎上校的怀恨。这本来是很正常的,可是,看了林文义的这种神情,原振侠忽然想起了黄绢的话:不要轻视环境的力量……在特定的环境之中,有特定的感情! 原振侠的心中,不禁起了一阵疑惑:难道像林文义和阿英这样生死不渝的爱情(甚至感动了爱神,使她在海中冒起来!)也是特定环境下的产物?也会因为环境的不同而变化? 原振侠当然不愿意相信这一点,他不由自主,摇了摇头,望向林文义,心中又不禁想:林文义恨山虎,是恨山虎加在他身上的屈辱,还是恨山虎加在阿英身上的凌辱,还是两者都有?林文义心中感情的复杂,只怕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,别人要理解,自然更加困难了! 过了一会,林文义的情绪,才渐渐恢复了正常:“阿英要是没有……死,她为什么不来找我?为什么一直在海上漂流,为什么她……她靠什么生活?” 原振侠曾经幻想过阿英和“爱神”在一起,当然那是全无根据的幻想,只不过可以满足一部分浪漫情怀。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:“传说之中,女神出现时,只有一个,不是两个?” 林文义点了点头:“只有一个……而且,有人认出了她是阿英!” 对于这种奇幻莫测的事,原振侠也无法表示任何意见。两人又沉默了片刻,林文义才道:“我想……我想……” 他犹豫着,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他说出来。 林文义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我想……弄一艘船,到海上去,希望可以见到阿英。” 原振侠挺了挺身子,对林文义不禁有一点肃然起敬之感:“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危险没有?” 林文义长叹了一声:“考虑过了!难民船经过的那一片海域,仍然有大量的海盗出没,又有大风大浪。可是……可是既然有了阿英的消息,我自然要不顾一切去找她!” 原振侠想了一想:“根据传说,她似乎是在难民船有绝大的困难时才出现?” 林文义神情惘然:“你的意思是,我……就算弄一艘船,不断在海域中航行,也未必会遇到她?” 原振侠的话,根本是建立在一个“传说”上的,自然难以禁得起进一步的分析。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,原振侠也只好道:“是。” 林文义低下了头,双手抱着头,一动不动。 过了好一会,林文义才抬起头来,神情相当坚决:“我知道该怎么做了!” 原振侠扬了扬眉,代表询问。林文义道:“我回去,回西贡……胡志明市去。然后,再和难民一起逃出来,那就……有机会遇到她了……” 原振侠十分诚恳地道:“如果不是每一艘难民船都有机会遇到……那个女神,你的办法仍然不是很有用。你总不能一次又一次,逃出来了又回去参加难民的逃亡……” 林文义的神情变得十分苦涩,长叹了一声,双手紧紧地互扭着。 原振侠也不禁伴着他长叹了一声,站了起来,拍了拍他的肩头:“有了消息,总好办得多,不妨慢慢想一个妥善的办法!” 林文义还想说什么,扩音器中已传出了呼叫原振侠医生的声音。原振侠向神情怏怏的林文义挥了挥手,离开了休息室。 当他忙完了事,再到休息室时,林文义已经不在了。接下来的几天之中,林文义也没有再来找他。 林文义带来有关阿英的消息,听来比遇到“爱神”的经过更要虚幻。原振侠曾作了几个假设,但是不得要领,自然不再想下去了。 一天傍晚,他在将离开医院的时候,突然收到了黄绢的电话,只讲了一句话:“原,我在你的住所,快来,有话对你说‥‥‥” 原振侠没有答话的机会,黄绢就挂上了电话。原振侠有一个冲动,想打电话回家去,告诉黄绢,请她离开!可是他握着电话,呆了半晌,终于还是叹了一声,放下了电话来。 他回去,推开门,先闻到了黄绢惯用的香水味,又看到黄绢抱着一个坐垫,样子有点懒慵地坐在沙发的一角。一双明亮澄澈的大眼睛,闪耀着动人的光芒,正望定了他。 黄绢一看到他,就一跃而起,迎了上来,双臂挂向他的颈际,在原振侠的唇上轻轻一吻。然后娇俏地向后仰着头,腻声道:“你看我像不像一个在等着丈夫回来的小妻子?” 原振侠声音苦涩:“并不好笑!” 黄绢眼珠转动:“那说些好笑的,你知道国际间最流行的笑话,有关卡尔斯将军的是什么?” 原振侠神情落寞,摇了摇头。 黄绢松开了手,翩然转过身去:“他准备大规模武装进攻美国!” 原振侠叹了一声:“仍然不好笑!” 黄绢转回身来,注视了他半晌:“你当然知道我不是为了饰演小妻子,或是讲笑话给你听而来的。” 原振侠笑了起来:“当然,虽然我宁愿你是为了这两桩事来的……” 黄绢咬了咬下唇:“世界各国的情报机构,现在正把注意力集中在……”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,原振侠已走近音响,把一副耳机取起来,套在耳上。表示他对黄绢的话,感到极度的没有兴趣。 黄绢却走了过来,把耳机取下:“你听一听,会有兴趣的‥‥‥” 原振侠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,坐了下来。黄绢道:“各国情报机构正集中力量,研究一艘常在南中国海出没的潜艇,究竟属于什么势力?” 原振侠怔了一怔,挺了挺身子。黄绢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:“有点趣味了?首先的原始资料,来自联合国驻曼谷的难民专员。”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……联合国驻曼谷的难民专员,本来是莱恩上校。可是莱恩上校却为了一个南越女人阮秀珍,陷于不能自拔的痛苦爱情深渊之中,日夜酗酒,早已不能再担任这个重要的职务了。 原振侠想起了莱恩上校,不禁又是一阵感叹,感叹“问世间情是何物”! 现在的驻曼谷处理难民事务的专员是什么人,原振侠并不知道。但是黄绢的叙述一开始,他已经知道,事情和以前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有关了。 黄绢继续道:“当第一次由难民的口中,获得了他们在逃亡途中,在大海上处于绝境时,海面上忽然有一个女神出现,搭救了他们的报告之际,自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。但是当这样的报告越来越多之后,就产生了一个问题……这个女神,不可能是难民的幻想,而是实际存在着的!有关方面,曾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调查,不过并没有什么发现。”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,黄绢道:“各国情报机构是最敏感的,在知道了有这样的事实之后,自然各展神通,搜集资料……” 黄绢讲到这里,忽然无缘无故笑了一下。原振侠立时偏过头去,不去看她。 果然,黄绢笑了一下之后,道:“你那位小海棠,十分能干,得到的资料也极多!” 原振侠并没有分辩什么,只是装着没听到:“情报机构对救人的女神感到兴趣,真是一大怪事!” 黄绢笑了一下:“如果你知道,那女神在救人的同时,还有着异常的杀人能力,你就不会奇怪了。” 原振侠怔了一怔。黄绢一开始说,他就知道黄绢所说的,和前几天林文义告诉他的海上女神是同一件事。可是他再也想不到,那女神还会杀人!他“哦”地一声,但并没有说什么。 黄绢道:“或者,可以说,她具有惊人的破坏力量。资料上说,至少有三艘属于某国海军的轻型炮艇,在客串海盗的行为中,遭到了破坏。而被破坏的情形,毫无例外,全是齐中裂开,整个解体,而又无法知道,是什么力量造成这种破坏的。” 原振侠“啊”地一声:“山虎的叙述,他那艘炮艇的情形,正是这样!” 黄绢扬了扬手:“这种异乎寻常的破坏力量,还不足以引起各国情报机构的兴趣吗?”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:“自然,所有的破坏力量都会引起兴趣,就像脓血会吸引苍蝇一样!” 黄绢撇了撇嘴:“曾经有半艘被解体的船只被捞起来,研究的结果,那种破坏力量,如同巨大无比的烧焊器一样。像是骤然有了巨大的热量,将整艘船在一剎间切割了开来一般。” 原振侠声音仍然相当冷淡:“听来有点像各国一直在研究的死光武器。” 黄绢道:“或者是雷射武器,而且能十分成功地使用……这种武器如果已成为事实,并且被应用了,那实在是令人震惊的事!” 原振侠沉吟不语,黄绢又道:“林文义、山虎遇到过的那位爱神,身分扑朔迷离之极。她掌握着极其先进的武器,在大海之上,神出鬼没!” 原振侠心中又起了反感:“她在海上运用她的神奇力量救人,你们是想把她找出来,抢夺她的力量去杀人!两件事大相径庭,一桩是神的行为,另一桩是魔鬼的行为!” 黄绢咬着下唇不出声,过了一会,才道:“我到山虎上校曾停泊炮艇的地方去过,就是爱神曾经出现过的那个隐蔽的荒岛海湾。” 原振侠叹了一声……这件事,既然已引起了各国情报机构的注意,而且认定了那个“爱神”,掌握着神秘而具有威力的新武器,那只怕辽阔的南中国海面上再无宁日。各国的各种各样的船只,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来回巡弋,不达目的,誓不干休! 而如今成了国际轰动大事的神秘事件,开始时,只不过是林文义、阿英、山虎上校三个人,在特殊的处境之中,遇到了“爱神”,这个听来十分虚幻的事! 原振侠来回走了几步:“你当然没有见到爱神!” 黄绢点头:“没有,但是她的存在,已可肯定。” 原振侠叹了一声:“我有一点你们可能还不知道的资料……那个在海上,往往在浓雾之中突然冒出来救人的女神,并不是林文义他们曾见到过的爱神……” 黄绢感到意外:“事情那么复杂?一共……有两位女神?“ 原振侠道:“那位爱神究竟是什么来历,没有人知道。但是有一艘难民船上的一个人,却认出了那救人的女神,就是阿英!“ 黄绢失声:“阿英?就是那个女人?在遇到爱神事件发生之后,就失踪不见了的……” 原振侠点头:“就是她!” 黄绢的神情,表示了明显的不信:“那怎么会呢?阿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,她怎么会忽然成了拯救女神?” 原振侠摊了摊手,表示没有意见。黄绢沉声道:“那林文义在什么地方?是他告诉你的?我要去找他!” 原振侠软弱无力地道:“放过他吧!” 他之所以说起来软弱无力,是因为他知道,如果黄绢要找林文义的话,是一定可以找得到,不必他告诉她林文义的地址的。 黄绢也没有再要原振侠说什么,只是道:“我一定要把真相弄清楚!”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:“那是你的事,你不应该和我商量,我也绝对无法提供任何帮助。” 黄绢试探地问:“如果从另一角度来看,帮助一对饱历患难、深爱着的男女重逢呢?” 原振侠知道,她是指林文义和阿英而言。他疲倦地笑着: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,没有这个能力,那……应该是爱神的事。如果真有一位专司爱情之神,那么,这就是她的职责,不必他人代劳的。” 黄绢呆了半晌,轻叹:“看来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你的心了。“ 黄绢在这样说的时候,神态十分动人。金红色的夕阳,这时恰好透过窗子,映在她的身上,使她看来更有一股朦胧迷离的美丽。 原振侠心弦一阵震动:“自然有!你本身,就能打动我的心。” 黄绢仰起脸来,神情复杂之极,显然是绝未料到原振侠会突然这样说,但又显然她一直在期待着原振侠会这样说。而且,原振侠这样说了,令得她在剎那之间,心神激荡,难以自已! 她发出了一下快乐激动的低呼声,原振侠在这时,已张开双臂。她扑进了原振侠的怀中,两人紧拥着,进行着几乎要令对方窒息的长吻。 他们互相之间,可以感到对方的心跳,可是他们都感到不满足,因为他们之间,还有着隔膜。他们一面喘着气,一面解除着那些隔膜,直到他们两个人的胸脯,紧紧地赤裸地贴在一起。 这样,他们感觉起对方的心跳来,就更加亲切,更加接近。 不论黄绢是多么有权势,可以操纵着多少人的生和死,她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。当她柔软的、腻滑的、饱满的胸脯,如此紧密地贴近原振侠的胸膛之际,两个人在那一剎间,都像是飘进了一个迷幻的境地之中。四周围的一切,看来都在“淡出”,由模糊而变得不再存在……存在的,只有他和她! 四周围的声音,也逐渐由模糊而消失,只剩下发自他们身体之内的声音……急促的喘声和心跳声,以及由于他们相拥得太紧贴,而发出的一些奇妙的声响。 他和她,像是在倏忽之间,进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。在那个只有他们存在的空间中,似乎连他们的体重也不再存在,一切都是飘然的、轻柔的。导致人的感觉,进入一层又一层永无止境的、奇妙的、没有尽头的幻乐的境界。 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姿势,发生着什么变化,只是一直在迷幻快乐的大道上驰骋。除了尽情把自己沉浸在那种境地中之外,根本不去想别的。 等到原振侠终于又可以有别的一些念头之际,他首先想到的是:刚才,爱神是不是降临过?而现在,是不是又开始离去了呢?他想搜寻这个问题的答案,他看到的是黄绢晶莹澄澈、深邃如海的眸子。而在她眼波之中,他看出黄绢的心中,正在问着同一个问题。 (完) 上一页回目录 [记住网址 . 三五中文网] 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 声明:本书为奇书网(QiSuWang.com)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,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,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。